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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協成立50周年之成就與未來挑戰

一、前言

  東南亞國家協會(以下簡稱東協)成立於1967年,今年(2017)適逢成立50周年。東協走過半個世紀,從一個探討區域安全合作的組織,逐步整合成全球矚目的經濟共同體,在東協各國種族、宗教、文化、政體與經濟發展程度迥異的情形下,實堪稱為一個「東協奇蹟」[1]。本文以下將探討東協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將依序簡介東協成立背景與東協會員的擴張、從90年代達成經濟整合的共識到21世紀東協三大共同體付諸實現,也將探討東協在促進區域經濟整合與區域合作的成果,以及東協經濟現況、展望與未來挑戰。

二、1960至1990年代:東協成立背景與會員北擴

  1960年代,全球正值冷戰高峰時期,中共發動文化大革命並覬覦將勢力擴延至東南亞。尚未赤化的東南亞國家皆面臨國內共產主義反對勢力的興起與挑戰。在此同時,東南亞國家之間也爭吵不斷,新加坡剛脫離馬來西亞,而馬來西亞與菲律賓、印尼之間都有領土爭議。在混亂的時代背景下,東南亞五個反共國家馬來西亞、印尼、泰國、菲律賓、新加坡,於1967年聯合發表曼谷宣言(The Bangkok Declaration)(即東協宣言),正式成立東南亞國家協會(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下簡稱東協)。東協的成立一方面是為了聯合抵抗各國國內的共產勢力,防範中南半島,乃至於整個東南亞區域發生全面赤化的骨牌效應(Domino Effect),另一方面則是馬、印、泰等國的領袖有意透過區域平台進行和解,預防衝突發生。

  時至1980年代,中美關係進入蜜月期,兩國在東南亞的合作提供了東協國家整合的動力,而越戰結束後越南勢力的迅速擴張(南北越統一、越南出兵占領柬埔寨、寮國與柬埔寨的赤化等)也加強了東協五國的危機意識與凝聚力,「柬埔寨問題」遂成為整個80年代東協的主要議題,幾乎每年開會都會被排入議程中。而至1991年蘇聯解體,宣告冷戰結束,此時越南已採行開放門戶與市場化的革新政策(越南於1986年採行Doi Moi政策),軍隊也全面從柬埔寨撤出(1990年),昔日敵人化敵為友,越南遂獲准在1995年正式加入東協,隨後緬甸與寮國(1997年)、柬埔寨(1999年)陸續加入東協,再加上汶萊也已於1984年加入,至此會員擴充,邁入「東協十國」的新時代。後加入的四個國家柬、寮、緬、越通稱為CLMV國家,雖然經濟發展程度與東協創始國差異仍大,但在加入東協近20年後,經濟逐漸開展,成為東協中的新興市場,其中越南更躍身成為亞洲最亮眼的後起之秀。

三、1990年代經濟整合的共識

  時序進入1990年代後,東協十國不再具有反共色彩,區域安全合作的重要性降低,遂轉為以經貿自由化與區域經濟整合作為最主要的方向,並積極建立化解衝突的協商平台,建立有別於歐美整合的「東協模式」(ASEAN Way)。總的來說,後冷戰時期的「東協模式」呈現三大特色,一為會員國政府部門透過多層次、多面向、高頻率的非正式密切諮商,減少爆發衝突的可能;二為採取以和諧關係為優先考量的共識決;三為分開處理雙邊及多邊議題,敏感議題基本透過雙邊處理,區域性、經濟性問題則在東協架構下討論。[2]

  1992年第4屆東協高峰會召開期間,東協領袖宣布成立「東協自由貿易區」(ASEAN Free Trade Area, AFTA),各國實施「共同有效優惠關稅」(Common Effective Preferential Tariff, CEPT),奠定東協經濟整合基礎。1993年東協召開第26屆外交部長會議時,更決定走出東南亞,成立「東協區域論壇」(The ASEAN Regional Forum, ARF),推動亞太國家與東協的多邊對話。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東協邀請中國大陸、日本、韓國領袖一同協商,舉行首屆「東協加三高峰會」(ASEAN Plus Three, APT),隨後並通過「2020東協願景」(ASEAN Vision 2020),矢志進一步推動區域內的經濟整合,日後東協共同體的雛形至此已大致確立。

四、半世紀的里程碑:東協三大共同體宣告成立

  2003年東協於第9屆領袖會議通過《峇里第二協約》(Bali Concord II),決議在2020年建立包含「東協政治安全共同體」(ASEAN Political-Security Community, APSC)、「東協經濟共同體」(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EC)、「東協社會文化共同體」(ASEAN Social-Cultural Community, ASCC)三大支柱的「東協共同體」(ASEAN Community)。東協政治安全共同體致力透過「東協區域論壇」(ARF)強化東協與對話夥伴的協商交流,維持區域的和平穩定;東協經濟共同體旨在促進區域經濟合作,推動貨品、服務和投資的自由流動、平衡經濟發展和消弭貧窮;東協社會文化共同體則是促進東協各國在保障弱勢、永續發展、天然災害、文化交流等議題上的合作。東協共同體的最終目標是透過這三個共同體的努力,建立東協人民的區域認同(sense of identity)。

  2007年第12屆東協領袖會議中,東協領袖通過《東協憲章》,賦予東協的組織架構與運作模式的法律基礎,並闡明了東協的規範與價值。此外,共同簽署《加速實現東協共同體之宿霧宣言》(Cebu Declaration on the Acceleration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an ASEAN Community),特將東協共同體的建立時間從2020年提早到2015年,並通過《東協經濟共同體藍圖宣言》(Declaration on the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Blueprint),確立東協經濟共同體的發展方向。2009年,東協通過《東協政治安全共同體藍圖》(ASEAN Political-Security Community Blueprint)、《東協經濟共同體藍圖》(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Blueprint)與《東協社會文化共同體藍圖》(ASEAN Social-Cultural Community Blueprint),其中以《東協經濟共同體藍圖》最為具體,明確條列四大支柱:第一支柱為「創造單一市場與生產基地」,包括商品、服務、投資、資本、技術勞工等五大要素的自由流動;第二支柱為「具有競爭力的經濟區域」,包括公平的競爭政策、消費者保護、智慧財產權、基礎建設發展、避免雙重課稅、促進電子商務等面向;第三支柱為「平衡的區域經濟發展」,包括加速中小企業發展以及加快低度發展東協國家的經濟整合;第四支柱為「與全球經濟體系完全整合」,包括對外經濟採取一致性的「東協中心性」(ASEAN Centrality),如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 FTA)與全面經濟合作夥伴(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CEP),以及提升全球供應網絡之參與。

  2015年11月,東協舉行第27屆東協峰會,東協領袖簽署發布「東協2025吉隆坡宣言:穩健前行」(Kuala Lumpur Declaration on ASEAN 2025: Forging Ahead Together),宣告東協共同體於2015年12月31日正式成立,其下包括東協政治安全共同體、東協經濟共同體、東協社會文化共同體,受到全球矚目,然東協整合之路並未因此止歇。事實上,2014年11月東協高峰會召開期間,各國領袖發表《關於東協共同體後2015年願景之內比都宣言》(Nay Pyi Taw Declaration on the ASEAN Community’s Post 2015 Vision),,提出下一個10年的努力目標,即「東協共同體2025年願景」(ASEAN Community 2025),分別通過「東協政治安全共同體2025年藍圖」、「東協經濟共同體2025年藍圖」與「東協社會文化共同體2025年藍圖」,作為下一個10年的指引。

五、東協經濟整合與區域合作的成果盤點

  實務上,東協經濟共同體在消除關稅障礙上的努力各界有目共睹,最具成效,東協六國(非CLMV)關稅降為0的比率已於2012年達到99.2%,而CLMV國家也由2011年的49.3%上升至2015年的90.8%,整體東協在2015年消除關稅的比率已達96%。(參考圖1)。不過,東協仍受到不少非關稅障礙(non-tariff measures, NTMs)影響,在服務貿易、人員流動上的自由化進展也較為緩慢,不同部門的整合速度快慢不一,如金融整合的目標便從2015年延後至2020年。[3]



  東協為與全球經濟體系整合,除個別國家積極與他國簽署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 FTA)外,同時東協整體也與他國簽署FTA,迄今已與6個對話夥伴簽署FTA。這些東協加一FTA與東協個別國家的FTA、對話夥伴間的FTA,構成東南亞與東北亞地區的綿密的FTA網絡。(參考表1)



  自2013年起,東協與6個對話夥伴開啟「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RCEP)談判,受到各界矚目。RCEP是以東協為核心(ASEAN Centrality),涵蓋16國的跨區域「巨型FTA」(Mega FTA),目已完成19回合談判,談判議題包括貨品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經濟與技術合作、智慧財產權、競爭政策、爭端解決、其他議題(電子商務、中小企業)等。如與另一巨型FTA「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相比,RCEP自由化標準較低且具有彈性,[4]但區域內人口超過35億,可謂商機無限。RCEP如能在2017年底或2018年初完成談判,將是東協慶祝50周年的最重要賀禮。

  除了上述經濟整合的成就之外,東協也建立各種互動平台與協商管道,除每年定期舉辦的東協高峰會(ASEAN Summit)外,另非定期舉辦東協非正式高峰會(ASEAN Informal Summit),亦每年舉辦東協外交部長會議(ASEAN Ministerial Meeting, AMM)、東協經濟部長會議(ASEAN Economic Official Meeting, AEM),以及邀請周邊國家與大國參與的重要會議,包括與對話夥伴(Dialogue Partner)國家別會議、東協區域論壇( ARF)、東亞高峰會(East Asia Summit, EAS)、亞歐會議(Asia-Europe Meeting, ASEM)等。這些會議不僅促進東協國家間的協商,更成為大國與東協建立互動機制不可或缺的平台。

六、東協國家經濟現況、展望與未來的挑戰

  東協歷經30年的經濟整合歷程,如今已發展成為世界上不可忽視的經濟體。根據統計,東協十國人口總合逾6.92億人,僅次於中國大陸與印度;GDP總值達2.55兆美元,已超越法國,成為美國、中國大陸、日本、德國、英國之後的世界第六大經濟體,在亞洲則是僅次於中國大陸與日本的第三大經濟體。[5]在經濟成長方面,東協GDP年增率除了2008、2009年受到亞洲金融風暴影響外,其餘年份多維持4%以上,近10年的GDP年增率皆高於已開發國家與世界平均, 2016年約為4.8%,2018年仍將維持成長動能。[6](參考圖2)

  另據初步估計,2016年東協貿易總額達2.22兆美元,較2015年減少2.28%。其中,東協國家內部的貿易金額佔23.48%,對外貿易夥伴則以中國大陸最為重要,貿易佔比達16.01%,其次是歐盟(10.35%)與日本(9.99%)。[7]2016年東協的外人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DI)總額約967.2億美元,但受到全球FDI下降的影響,較2015年減少2%。2016年東協最大的外資來源為歐盟,佔比達31.5%,其次是東協會員國(24.76%)、日本(10.35%)。

  值得注意的是,東協雖經多年整合,但迄今成員國間經濟發展落差仍大,新加坡與汶萊的人均GDP分別達到5萬與3萬美元,然CML三國仍在1,000美元附近徘迴,至於菲律賓、印尼、泰國、馬來西亞等中段班國家則介於2,800到9,600美元之間。(參考圖3)



  與歐盟相較,東協十國涵蓋基督教文明、儒家文明、伊斯蘭文明、印度教徒、佛教徒;在政治體制上,則有軍事獨裁國家、半民主國家、共產國家、王國。這些歧異的國家可以發展成為世界上第二大的區域組織,一路走來,已經跌破許多人的眼鏡。細數東協有效推動整合的原因,除了冷戰時期的反共因素之外,主要是東協國家在市場經濟上取得共識,並且願意採取開放的自由化經濟政策,這也說明何以經濟共同體是東協三大共同體中被認為整合目標最具體、實際成就最豐富的成就。近年來,由於先進國家經濟成長趨緩,亞洲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引擎,如果東協維持經濟成長速度,未來勢必在全球經濟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此外,2017年一月美國退出TPP,使得TPP短期內生效實施的機會微乎其微,若RCEP談判順利,將可能成為全球第一個實現的巨型FTA,將全面深化東南亞與周邊國家的連結,惟RCEP談判因中國大陸、印度意見分歧致進度延宕,仍須密切觀察後續發展。

  此外雖然東協模式以「多層次、多面向、高頻率的密切諮商」為其特色,但亦不乏專家學者認為東協各項會議僅是「談話的場所」(talk shop),無法達到集體安全與解決衝突的效果。對此批評,新加坡前駐聯合國大使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認為,東協為大國對話提供了有益的環境與不可或缺的平台,並肯定東協迄今的成就已是「奇蹟」(ASEAN Miracle)。[8]

  展望未來,東協面對的挑戰可分為外部挑戰與內部挑戰,外部挑戰包括日益興盛的反全球化浪潮、英國脫歐對區域整合可能造成的負面效果、美國川普總統經貿政策的不確定性與保護主義的傾向,都是不利於東協整合的因素。此外,隨著中國大陸國力提升,與美國實力差距縮小,美中關係隨時可能惡化,將可能導致東協國家面臨選邊站與分裂的危機,東協必須謹慎處理應對。就內部挑戰而言,在經濟方面,東協成員發展差距過大、基礎建設不足、法規不夠完善等老問題尚未解決;在政治方面,則要提防日益嚴重的恐怖主義、極端民族主義,避免再次出現大規模的族群衝突等。

  總結來說,雖然有來自內外的各種挑戰,東協已在成立的50年歲月中證明其韌性與適應環境的能力,未來的前景應該是樂觀可期。


[1] 新加坡前駐聯合國大使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頃出版專書,即以「東協奇蹟」(ASEAN Micracle)稱東協成立迄今成就。

[2] 李瓊莉,2012,「東南亞區域整合之基調、特色與挑戰」,《東南亞區域整合-台灣觀點》,頁7-9。

[3] Rene E. Ofreneo, June 14 2017, “The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hood: Still a Work in Progress,” BusinessMirror: (http://www.businessmirror.com.ph/the-asean-economic-community-hood-still-a-work-in-progress/).

[4] RCEP針對低度發展之CLMV國家給予特殊與差別待遇(Special and Differential Treatment)。

[5] ASEAN Secretariat, June 2017, “ASEAN Economic Integration Brief,” p. 8.

[6] ASEAN Secretariat, November 2016,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Chartbook 2016, p.8.

[7] Ibid.

[8] 參馬凱碩、孫合記,2017年7月,《解讀東協》,台北:遠流、台灣東協研究中心。